北迁季节

教有情人再不能说再会。

[Sherlock] 英国式公务员的衰落

Garious:

(Mycroft X Lestrade/半AU/内政大臣!Lestrade/短篇)


向《是,大臣》以及乔治·奥威尔《英国式谋杀的衰落》致敬。




Decline of the English Civil Servants


英国式公务员的衰落


#1


  驯服一位大臣,大概是像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这样的高级公务员必须具备的技能。然而最近,他认为自己的职业素养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巨大挑战——新大臣格里戈·雷斯垂德,似乎在对付文官方面颇有心得体会。“尤其对于内政部。”当迈克罗夫特在午餐中,向他的顶头上司伯纳德·伍利抱倾诉时,他这样补充。


  内政部的公务员们对待他们的大臣向来毫不含糊,全天候的服务和全方位的监控自然是标准配置。但就在雷斯垂德上任的第二天,这位平民政客已经拆掉了由MI5在他私宅中装设的9个摄像头中的5个,并在那天晚上丢弃了他被窃听的手机。


  “别看他LSE出身,毕竟也做过几年卧底。”老狐狸的餐叉陷进鹅肝沙拉中,将一大块胆固醇含在嘴里细细咀嚼。迈克罗夫特犹豫了半秒,决定把有关健康的善意提醒憋回肚子。“但公务员总有办法。”


  “希望如此,伯纳德。”内政部常务次官的汤勺垂在碗里,思考似乎让它重的抬不起来。


  然而迈克罗夫特忖度,是不是公务员和政客同流合污的时代就要来了。




#2


  四个月过去了,迈克罗夫特发现自己还是不能很好的控制这个男人。


  在一个五月的夜晚,英国夏日的闷热刚刚展露一些端倪。或许说“闷热”并不恰当,只是对于爱穿三件套的绅士们而言,是时候寻出衣柜深处那些更为透气的面料了。还来不及换下薄呢西装的迈克罗夫特将外套整齐地叠放在椅背上,松开的温莎结下,衬衫敞着领子。


  他来到MI5的监控界面,输入口令,17个字符复杂如同乱码。今天的人工审核似乎比平常迟缓了几秒,间隙里,他啜了一口手边的波特酒,然后转入几个不能再熟悉的界面。


  雷斯垂德家的门廊,雷斯垂德家的厨房,雷斯垂德家的更衣室,以及雷斯垂德家的次卧。


  迈克罗夫特深吸一口气。自从上一次见到这个男人留宿他的弟弟后,他便愈发觉得事情开始棘手起来。




  他不禁想起周一早晨向他汇报预算政策的那一幕。


  “我想,我们只能削减监狱部分的开支,譬如减少边陲地区的狱警人数。”他说着,装模作样地在笔记本上划来画去。“该死地说‘是’,灰鹅*。”他写道。


  “不。我们的人民正在反恐游行,这样会让他们不安。”他的意思是会影响选票。


  “那么,或许您应该提议收紧移民政策。”


  “不可能。”他的意思是会影响选票,“以及,我并没有看出它和预算之间的联系。”


  “一位移民在折抵他为我国带来的收益后,平均仍要多消费政府230英镑的公共福利——您将这笔账算给首相看后大概就不会这样想了。”文官佯装激动,“无意冒犯,大臣,但既然您说不可能,我们只有减少监狱清洁工这一条出路了。”


  “噢——迈克罗夫特,这种套路我见多了:先提出一个你认为我最不能接受的建议,然后退一步,接着反驳。”在说着这样可怕的话语时,雷斯垂德笑得人畜无害。“告诉我,削减预算就这么难吗?”


  “是以及不是,大臣。”迈克罗夫特微笑,双手合十,“在我们排除了二十九种方案以后,留下了最佳的三种方案给您。只需一个选择就能为削减财政支出做出贡献。”


  “我分明只看见了一个选项,”雷斯垂德挥了挥手中的预算文件——见鬼!他居然看过这份压在七叠文件下,并且夹在社会福利政策可行性报告中的材料——“‘滚蛋’。”


  “大臣,诚实地说,我想我们需要在这种时候强硬一些。”文官冷静地回答,“否则行政部将取代内政部成为内阁的第三大部门。”


  雷斯垂德听罢只是轻轻一笑。他解开西装领口的纽扣,松了松领带。


  “内政部(Home Office)吗?”大臣侧过头看向公务员,目光冷得像是深冬的山风,“你知道别人把我们叫做福尔摩斯部(Holmes Office)。”


  “仅仅是个玩笑,大臣,请……”


  “——迈克罗夫特,不如取消你个人对夏洛克·福尔摩斯的一切监控。”雷斯垂德粗暴地打断了他的话,“减少我部开支。”




  什么?


  那一瞬间,迈克罗夫特全身的应急机制在二十年的沉寂后,竟然重新被启用。他几乎忘记了这样一种感觉——心脏收缩加快,冠状动脉扩展,呼吸急促,肌肉紧张。他甚至不能控制自己,不能在一个假笑后,从容地离开大臣办公室。而所有这些症状在他回到家后都没有得到充分缓解。


  弟弟和大臣勾结在一起,简直是这位政府高级官员的一场人生危机。在他正困惑着为何政客的双商与日俱长时,才发现原来是他的背后站着一个隐形的政治顾问!迈克罗夫特几乎可以猜到雷斯垂德见招拆招的秘密,以及某个高功能反社会者,是如何运用自己幼稚的伎俩,得到他“不应该享有的”自由。


  约有三秒的时间,福尔摩斯部的常务次官都在担心:莫非整个公务员系统衰落的时代真的将在他的职业生涯内来临。当然,任何一位训练有素的公务员都不会容忍这样的事情在他眼前发生,就连大臣只是试图削减他的一点点权力也不行——如同现在,内政部的常务次官正在申请将介入终端设备的权限从政府通讯总部转到自己手里。而这与内政部的预算无关。




  迈克罗夫特深吸一口气。


  没想到在离开军情处的这么多年后,他还会有这样一天——监控一位在不知不觉中威胁了大英政府体系存亡的内阁大臣。


  亲自。


  [*灰鹅(Grey Goose):一种酒,“灰雁伏特加”,直译灰鹅(原创冷笑话,笑点自寻)。] 


#3


  迈克罗夫特是内政部第一个知道雷斯垂德离婚的人。


  这个狡猾的政客特地选在公主订婚时提出申请,并在九个月后,当公主大婚的消息铺天盖地的笼罩整个英国,正式地离异。常务次官大概可以明白为什么他要如此处心积虑地避过媒体眼球,尤其当他见过上上任财臣因离婚而成为各类街头小报的头条,有的甚至还编出了一个专版——《明日报》说他疑似酒后家暴,《私家侦探报》说他被目击和年轻女子出入酒店,《伦敦同志》则扒出了他大学时代与剑桥某风流才子K的禁断情史。


  事实上,不比那位财臣,格里高利·雷斯垂德在私生活中相当干净——除一年戒烟三十次和疯狂地迷恋阿森纳之外,他几乎没有不良嗜好。在外名声清高,拉帮结派的活动也鲜少参与。并且,虽然他与妻子分居多年,但是除了在寻找下一间出租房的夏洛克·福尔摩斯,他从未留宿过任何(可能会传出丑闻的)人。


  柔软亲民的政策和温和淡泊的脾性,这样的人根本不适合做政治家。迈克罗夫特知道这个可怜的男人不过是前妻的一个棋子——鉴于他过去的岳父当年也是影响力巨大的老牌政客——他自身在被逼上选举之路前,只是伦敦政经一个毫无野心的教书匠。


  离婚是他抗议的第一步,而熬到下台大概是他作为男人最后的尊严。


  既然如此,内政部的常务次官心想,他似乎有一些微不足道地义务给予这个男人适当的“离别关怀”。有人统计过一个内阁大臣的平均任期是11个月——对于雷斯垂德,倒计时已经开始。




  这一天,他像往常一样打开监控的屏幕。


  透过设置在门廊雨伞架上的微型摄像头,他确认了大臣正在起居室看着英超直播。他穿着他最爱的那件灰色羊绒毛衣,在累起的几只红盒上摆了几罐啤酒,公文散落在地。茶几上的烟灰缸里插满烟头。


  迈克罗夫特几乎叹了一口气。他拨出一个电话,为这个正经历着中年危机却浑然不觉的单身男子送去一支96年的杜克宝龙,他再三强调注意保密,不要告诉大臣是来自何人的礼物。




  内政部的公务员并没有期待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也没有试图猜测,雷斯垂德是否知道是他所为。但不得不说,他的大臣总能出乎他的意料——譬如这一次,当他洗完澡,擦拭着淋湿的卷发从浴室回到书房时,他看到显示屏上的那一幕差点没把下巴拖到地板上。


  显示器剧烈地摇摆,移动。他看见格里高利·雷斯垂德的脸塞满了整个屏幕,这个男人似乎正在将门廊的雨伞架搬进他的客厅里。


  草!他什么时候发现的?!


  当整个屏幕稳定下来时,迈克罗夫特的监控画面正不偏不倚地对直播着英超联赛的电视机。


  “——呵,被我找到了。”男人的声音里带着笑意。他听见啤酒罐的拉环被揭起,啤酒云溢出的气声从视线之外传来。迈克罗夫特挑眉,肾上腺素的刺激再一次让他心跳加速,手掌心微微冒汗。“谢谢你的酒……呃,是你吧?今天不应该有人知道我在家。”


  他知道?


  “迈克罗夫特的人?政府通讯总部?……还是法国人?”不知道是因为酒精的作用还是电视里喧闹的解说,常务次官需要费很大地劲去分辨大臣的声音。“哦,我是不是知道的太多了?”他用法语调侃。


  看来他不清楚是自己在监视着他,公务员松了一口气,让毛巾从日益稀疏的头顶滑落。




  在接下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文官平静地坐在屏幕前,听雷斯垂德有一搭没一搭地对摄像头说话。他的语气相当随意,可所说的内容都句句斟酌:从阿森纳到曼城,从足球到板球,从体育到艺术。却避而不谈政治。迈克罗夫特从未有机会听见作为内政大臣的格里戈·雷斯垂德与他谈起这样的话题。但他并不为此而感到高兴,甚至有些遗憾——毕竟对于雷斯垂德所说的全部这些,他无法做出任何回应。


  九十分钟的足球比赛转眼结束,大臣关掉面前的节目,迈克罗夫特的屏幕也陷入一片漆黑。除了那边还时不时会传来的细碎声响,帮助常务次官确认大臣依旧坐在身后的沙发上,他从屏幕上看不见任何有价值的信息。可迈克罗夫特没有就这样离开监控。他拿出MI5的年中工作报告,装模作样地在屏幕前读了起来。期间,他会在听见铝制的易拉罐碰撞桌面的声音后,自己也不自觉地饮一口威士忌。或者是在对面打哈欠时,跟着打一个哈欠。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公务员终于听见他的大臣开始收拾文件。


  他长吁一口气。这时已经是凌晨一点。


  多日来,每个晚上,这位高级公务员都在大臣离开他的监控范围内后才合上电脑,早晨在大臣醒来前就将一切置于自己的眼底。要知道,迈克罗夫特一开始不过是试图摸清这位大臣的秉性,并在白天的工作中将他攻陷。然而,尽管这样的手段使他不止一次地挽救内政部于党派斗争的水深火热之中,但现在的他分明在一场可怕的逾矩里挣扎。


  他掌握这个男人的一切喜好,细致入微。他知道他的生活规律和作息安排,知道他的社交圈子和感情生活。


  雷斯垂德的生活已经成为了他自己生活的一部分。


  


  “行了,你也快睡吧。”有一瞬间,文官几乎忘记他们相隔半个伦敦的事实,仿佛这是一句情人入睡前的耳语。“晚安。”他听见雷斯垂德从沙发上起身的声音,温柔又疲倦地说。


  但随后,只见摄像头被无情地摘下,在重力的作用下匀加速接近地面。


  


  “无信号源”。




  文官面无表情地合上了电脑屏幕——他知道,雷斯垂德之后会在厨房出现,喝一杯脱脂牛奶,然后到更衣室换上阿森纳纪念款的晨袍。次日一早,他会在巴赫大提琴独奏曲中醒来,按照季节和星期挑选西装和领带。


  吃三片吐司,煎蛋培根,喝一杯清咖。




  如果不是迈克罗夫特需要在生活的间隙中寻找一些乐趣,这一切其实都与他无关。他自欺欺人地想,告诉自己这样并不荒谬。


  但实际上,内政部的常务次官就是在这样日复一日的无聊观察中,爱上了和他一样无聊的大臣。




#4


  就在新的一年即将到来时,迈克罗夫特从伍利那儿得知,他的大臣已经非正式地向首相提出了辞职。


  时值唐宁街为跨年鸡尾酒会做准备。迈克罗夫特本来不应该出现在这个政客的聚会上,然而正好因为内阁秘书想要与他商量雷斯垂德辞职一事,便趁着年前赶紧找来了他。伍利单刀直入地询问后辈,是否有足够好的人选可供首相参考。


  “我想以我的地位,还不适合给出这样重要的意见。”内政部的常务次官在深思熟虑后答复道。


  “一月我就会退休。”伍利晃了晃手中的雪莉酒,“你会是我的接班人。”


  迈克罗夫特挑眉,脸上没有泄露出一丝该有或不该有的狂喜。他向伍利提出几个人选,冷静地说出自己早已归纳总结了数月的优点与劣势。现任的内阁秘书时不时会点头附议,似乎对他的分析非常满意。这场秘密的会谈并没有持续很久。当法定办公时间差不多结束时,迈克罗夫特也恰好走出首相办公室。




  夜色刚刚降临在冬日的伦敦。他透过走廊的窗向外看去,厚厚的积雨云被晚霞最后的余晖映成深紫。由于办公室一侧的大门正在维修,迈克罗夫特不得不绕到石质大楼梯,在政客的谈笑风生之中尴尬地穿过。他刚下楼,便不意外地见到了来参加酒会的雷斯垂德。


  在他注意到这位即将退休的内政大臣时,他正和教育部的同僚有说有笑地交谈。他们站在通往酒会的门廊一旁,手里各自拿着一杯兑着碳酸饮料的白兰地。雷斯垂德身着藏青的条纹西装,纯色领带中规中矩,还好脚上那双的棕色德比鞋足够休闲,否则他或许要被人玩笑着抬出酒会了。迈克罗夫特看见两人的交流气氛融洽,便决定不动声色地离开——也许他犹豫过是否要向他打个招呼,但立刻放弃了这个愚蠢的念头。




  “迈克罗夫特。”正当内政部的常务次官走过大臣的身后时,他不可避免地被发现。


  文官整理好笑容,转过身,“大臣。”他回应道。


  “你怎么在这?”


  “公务。”


  他低头,抬眼看见雷斯垂德对他微微一笑,榛色的瞳仁里流露出工作时他从未见过的平静和温驯。迈克罗夫特怔怔地看着内政大臣,仿佛感觉到了时间的静止和整个世界的悄然远去,仿佛他们之间十一个月以来的博弈与暗斗都消散在了他手中鸡尾酒的气泡里。




  “新年快乐,大臣。”他接过侍者递来的外套,戴上帽子,示意自己的离开。


  “新年快乐。”


  迈克罗夫特听见雷斯垂德的声音,在唐宁街十号的黑色正门后散成一场雨。




  那天晚上,迈克罗夫特说服自己不要再碰那组监控,他也确实没有。而当跨年的钟声从远方的教堂传来,他独自在落地窗旁的躺椅上饮下最后一口干红时,他听见楼下的电铃按响的声音。稀奇。




  文官不慌不忙地套上晨袍下楼,惊讶地发现,雷斯垂德的司机正站在门外。


  “迈克罗夫特爵士。”他打开门,年轻的菲利克斯笑着将手中牛皮纸袋交给他,“这是来自大臣的贺礼。”


  “贺礼?为了什么?”


  “我不知道,先生。”




  迈克罗夫特迟疑着接过牛皮纸袋,让年轻人转告他的谢意后目送他走出了庭院。常务次官注意到,一辆熟悉的黑色捷豹停靠在路灯之下,若隐若现的银发正缓缓消失在升起的反光车窗里。




  他从纸袋中拿出那瓶红酒。


  06年的武当王庄。一场可口又值得等待的告别。




#5


  又是一年五月。当内阁秘书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在蓓尔美尔街的俱乐部里,和时任内政部常务次官的金·莱斯特共进午餐时,他又在空气中感觉到了夏日气息的逼近。餐叉划开甜腻的精致点心,冰凉的触感在舌尖融化,这稍稍带走了一些他被来不及换掉的薄呢西服三件套包裹的窒息感。


  他的后继者正忙着吞下嘴里的利口酒,抱怨新上台的内政大臣有多么得令人生厌。“那家伙,简直是跳梁小丑。”


  “冷静,金。”迈克罗夫特一面安抚着这位激进的后辈,一面将他从“前途无量”的行列中删去,“公务员总有办法。”




  他无心倾听莱斯特喋喋不休的讲话,在脑袋被不断输出的话语填满时,他开始觉得自己的心被渐渐挖空。这种前所未有的孤独感,让他甚至在五月的正午流下一道冷汗。他的手指划过盛着红酒的高脚杯,忽然间,迈克罗夫特想起了一年前在这个相同的时节,曾有许多个夜晚是全然安静的。安静到只属于他和另外一个人。尽管他们之间相隔一面屏幕和十数英里,却在无法对白的静谧之中,分享着一种无比安心的陪伴。


  迈克罗夫特始终不知道,雷斯垂德是何时发现了监控的存在,又是否在后来推断出了幕后的自己。而他享受这种处于阴影之下的暴露,像是被一层美好却危险的幔帐笼罩。他告诉自己,这样做并不自私,毕竟在那个男人“毫无保留地”陪伴着自己时,对方也确实知道有一个人在监控后面安安静静地陪伴着他。


  尽管他从某种程度上依赖着雷斯垂德的生活,他同样也害怕自己这样不切实际的成瘾。因此,在他搬入唐宁街十号的办公室后,就再也没有打开过那组监控——如此克制的代价是,每当他在家中停止了工作或者思考,就会有一股巨大的空洞从他心底泛滥开来。仿佛要将他吞灭。




  迈克罗夫特曾经是不会害怕孤独的。不论是一个人的圣诞,还是没有陪伴的旅行,他说孤独是他最好的状态。直到他遇见格里戈·雷斯垂德。他知道,原来世界上还有一个人和他一样是彻彻底底的孤独。那个男人会在节日里一个人喝醉,开着电视机睡到天亮;会一个人在房间里踱来踱去,大声地朗诵散文和诗;会一个人去现场看阿森纳的比赛,在人群的狂欢里短暂地忘记自己的存在。


  迈克罗夫特怜悯雷斯垂德,同时也怜悯自己。他觉得自己就像是王尔德笔下那毫不自知的怪物,在雷斯垂德的生活中认清自己几乎相同的残缺,面对镜像,内心瞬间破碎成一摊血水。


  “迈克罗夫特?”


  莱斯特的手在迈克罗夫特眼前晃过,把内阁秘书从恍惚的思考中抽回现实。“抱歉,有点累。”他假笑着说道,含住一口红酒。




#6


  那个晚上的迈克罗夫特在回到家后,没有丝毫犹豫就开启了久违的监控系统。但他遗憾地发现,他们所安装的最后三个摄像头也已被尽数拆除。除了屏幕上的漆黑,现在他看不见任何画面。


  或许——仅仅是或许——他应该承认一切的结束。他彻底放弃这个无聊透顶的癖好,然后重新寻找生活的平衡。


  可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没有。


  他甚至没有来得及重新穿戴好他的西装三件套,就从车库里发动了那辆早已落满灰的黑色轿车,驶上前往西伦敦的公路。冷风从敞开的车窗里灌入,吹散他向来梳理整齐的黑色卷发,渗进他衬衫敞开的领口里,将他的胸膛顶得鼓胀。不知道是因为过快的车速还是某个他不愿意描述的原因,他感觉自己的肾上腺素再次过量分泌,混杂着些许的多巴胺。


  但这一夜的转机并没有在迈克罗夫特来到雷斯垂德家门前后出现——就算他一路上幻想了千百种故事的结局。收获了一路电子罚单的内阁秘书从车上迈下,看见院子里停着的几辆自行车。起居室的玻璃窗后人影频频地晃过,欢声笑语仿佛能从墙板间的缝隙里溢出。


  ——是一场读书会。


  没想到,从政坛回到校园,雷斯垂德比他想象得还要受学生欢迎。


  迈克罗夫特合上眼,嘴角抿起一个微笑。


  原来这个世界上并不存在完美而孤独的另一半,只有寂寞之中无聊的臆想。他苦涩地得出这个答案,将落在眼前的碎发捋往脑后,重新回到了他为闲置而购买的高级轿车上。他知道,现在应该庆幸别人没有陷入自己的这般不幸。


  他再次微笑。




  当内阁秘书离开时,他不知道格里高利·雷斯垂德正在窗帘后默默地观察着外面发生的一切。




#7


  “嘿。”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在那一边。”


  “我把你们的摄像头都收集起来了。是MI5的型号。”


  “该死,这听起来好傻!我真的在对一堆电子垃圾说话!”


  “不过,应该也不会有人在听吧?”


  “我只是想说说话。”




  “你瞧,我们认识也快一年了。”


  “你大概赶上了我人生的低谷,见过把日子过得比我更无聊的人吗?”




  “但,这很奇怪。因为有你的存在,我甚至不能说自己‘孤独’。”


  “乔治在任命我前就说过,内政部的传统,你知道,在大臣的屋里安装十个摄像头——九个,还有一个是唬人的老大哥。”


  “——对,其实我从一开始就知道。”


  “或许我在某种程度上利用了你。”


  “利用了你的陪伴。”




  “是我自作多情。但也只有在你的监控下我才有勇气继续‘表演’下去。”


  “日复一日。表演如何正常地生活。”


  “不是作为什么该死的内政大臣,而是作为格里高利·雷斯垂德。”




  “否则,我大概已经崩溃。”




  当迈克罗夫特回到书房时,没有退出的监控系统中正好传出那个男人的声音。他怔住,脚步被定格在书桌之前。如果不是手中的杯子滑落,冰凉的酒精渗进他的袜子里,他会以为自己已经喝干了那杯伏特加。




  “最后,我有一个问题,当然它不会得到答复。”


  雷斯垂德的声音停顿在机器之后。深呼吸,他的气息摇晃着拍打在麦克风上,呼呼作响。迈克罗夫特在他们之间沉默里几乎窒息,仿佛在仲夏的夜晚被空气掐住了脖颈。他猜想此刻,当灰发的男人皱起他好看的眉头时,痛苦的表情中是不是也带着一点希望。




  “你是谁?”


  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内阁秘书垂下眼睛,在心里回答这个不应有答案的问题。




  “有那么一些时候,我多么希望你是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




#8


  这个五月的夜晚,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收到了第二批超速罚单。


  但在交通部常务次官的追问中,他没有透露半点有关那一晚的事实。只是承认,英国式公务员正不可避免地走向衰落。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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